父亲是上世纪的人,活了七十一岁,于一九九五年一月病故离世。二十五年了,我时常想起他。近来,又想起他用过的一根扁担。
父亲是一个煤矿工人。我在这里说的这根扁担,不是他谋生、糊口度日的劳动工具,而是我们家里的一个家当,一件那个年代里的人家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用具,几乎家家都有。我之所以把我们家的扁担称作是父亲的,原因是父亲用的多,使得称心如意、喜欢。
这根扁担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也没听家人说过,反正打我记事起就见它在家里,肯定比我年龄大。
记忆中,起初它的样式和绝大多数人家的都一样,看起来还顺溜。见父亲整天用它给家里挑水、担煤,挑回从粮站买来的口粮,我觉得小小的扁担用处大,真厉害。总喜欢用手抚摸中间那一段的光溜,好奇父亲用了多么长时间,磨的油光发亮。常把扁担空担在肩上,装模作样学着父亲担东西的样子玩一阵。父亲看到,马上会要过去,立在门后放好,不让动,怕给弄坏了。
尽管父亲爱惜,可没几年,突然有一天,父亲在担煤时,扁担不堪负重,从中间给折了。我那时有七八岁,看父亲望着扁担心疼、沮丧的样子,心想找人做一根或买一个不就得了。可父亲既不愿求人,又不想花钱,连夜收拾了一下,第二天照用。
我奇怪查看扁担,只见断裂处上面用粗铁丝固定两头,背了根一厘米多厚、二尺多长,与扁担同宽、粗糙的长木板,使扁担变得笨重。而且新加上的木板与扁担陈旧的颜色极不协调,看起来还难看。
从那以后,我留意见到的所有的扁担,觉得我们家的最难看,看到父亲担在肩上都嫌丢人。
我盼望父亲换一根新的扁担,尤其是在我使用前。可父亲总说,这根扁担是槐木做的,时间长了,用起来顺手。
我虽是家里的独苗,唯一的男孩,深受父母疼爱,但在大的方面,他们对我从不过分娇惯。上初中后,我开始承担起了一些使用扁担挑水之类的家务。当满满的一担水头一次压在肩上,感觉沉甸甸的重极了,走起来扁担根本不听话,前后忽重忽轻的,弄得我前仰后合、左右晃荡把握不住平衡,摇摇晃晃的样子难看的很,到家时水洒得都成半桶了。我发现,原来看起来简单,没有技术含量的扁担,用起来是有技巧的。
家人笑我缺乏锻炼,我嗔怪扁担笨重难看,不好使。认为如果有一根好扁担,挑一担子对我来说不成问题。可父亲总说他的扁担好着嘞。
无奈,我觉得自己挑水的样子别扭,实在难看,甚至丢人,索性挑水时丢掉扁担不用,直接用手提起水桶拎回家。再远的路也不觉得累,反倒觉得轻松方便。从此,我便习惯用手提水,疏远了扁担。
后来,生活条件和水平提高了,自来水、天然气直接入户,扁担用不上了,挑水担东西给我造成的尴尬也彻底结束了。如今,父亲的扁担早不知哪里去了,有扁担的人家趋之若鹜,可我却时常想起它,想起那根父亲的扁担,想起那根扁担承担起的家。为自己作为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不会使用扁担而感到遗憾和惭愧。
(供稿:崔家沟监狱 胡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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