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区的院子正中长了一棵沙柳,树干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听一些年纪大的老警察说,这棵沙柳大概有40多年树龄了,自他们到监狱工作的时候,就已经长在这里了,只是当时沙柳的周围是荒地,没有修车间,沙柳看起来也不是很大,所以不是很起眼,并没有人注意它。
2006年的时候,监狱扩建,新修了车间,后来随着区域管控制度的进一步强化,监区前面的荒地被平整硬化,周围也用防护网隔离开来,形成一个封闭的小院子,这棵沙柳也自然而然地成了这个院子里最引人注目的风景。
沙柳没有笔直挺拔的树干,相反长得歪歪扭扭的,谈不上美感,只是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去年夏天下雨的时候,因为上面的枝叶过于茂盛,有两个粗壮的枝干被压的几乎与地面平行,后来出于安全考虑,就把那两个枝干砍掉了。现在高处的枝干更少了,看起来与粗壮的树干很不协调,让人看了有一种已至暮年的沧桑感。
夏天,应该是这棵沙柳“人气”最高的时候,因为它可以带来阴凉,每到饭点开饭的时候,习艺车间的服刑人员总会急匆匆的从车间跑出来占据一个有利位置,享受片刻的凉爽。饭前开始清查人数时,位于有利位置的号舍服刑人员总是乐呵呵地看着艳阳高照的其他号舍众人,仿佛他们是违纪违规的“落后分子”,就连报数的时候声音貌似也比其他人高了那么一些,似乎这株沙柳给他们带来的阴凉是一种独有的奖励。我想,如果沙柳是一个人,看着脚下这些失去自由的芸芸众生相是不是嘴角也会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
秋末冬初,应该是沙柳日子最“难熬”的时候,因为每天都有树叶落下来,每天扫地的服刑人员都要反复打扫几遍,尤其晚上下过雨,第二天早上扫地时,叶子粘在地上,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扫起来,嘟囔声伴着扫地声,我估计那些服刑人员的嘟囔肯定不是赞美,大多数应该是牢骚。有时候开饭再有几片树叶恰好掉进饭桶里,或者掉进某些人刚张开嘴准备大快朵颐的碗里,那些瞬间定格的画面,看着就像是一个奥斯卡小金人获得者的完美表演。眼睛里先是带着震惊、不可思议,接着脸上散出一丝气愤,懊恼,最后想了一下可能在暗暗说服自己,头微微的摇了摇似乎带着点无可奈何,拿筷子把树叶挑出去后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继续大口吃饭。我想,此刻的沙柳肯定和我心中所想一致: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其实,沙柳在很多时候都不是话题的中心,当然,以它平凡的身姿和身处的地域,也不具备主角的光环。有时候,它甚至比不过监区路边的三叶草更能吸引眼球。大多数的时间里,沙柳只是像一个旁观着一样,默默地看着脚下的土地,默默地看着土地上的人们。只有在某些充满希望的对话里,它才会被反复提及,它才会显得那么重要,比如等春芽变绿的时候,我就该刑满释放了;比如等秋叶落完了,我的成绩应该够就报刑标准了。在这些对话里,沙柳就像个见证人和日记本,记录着他们每一个人度过的改造岁月和心中的美好希望。
记忆中,我调入这个监区第一次报到时,刚进院子,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棵沙柳,当时是十月份,它的叶子也已经开始由绿变黄了,有些已经开始掉落,映着监墙外西坡上的野草,让人早早的感觉到了秋冬之交的萧索。不知不觉中,两年已经过去了,我从当初刚到监区的一名新兵到现在的老兵,学到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而沙柳,看起来就像是一棵“不老树“,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没有长粗,好像并没有变老。
有时候,看着沙柳我会想,若干年后,等我退休了,这沙柳还会不会在,那个时候它会长成什么样子,是已经枯死还是更加枝繁叶茂,以后会不会也有警察和我一样,站在这株沙柳下,想象着自己的未来和以后。那些从这里走出去的服刑人员是不是也会偶尔想起那些改造岁月里有一株沙柳陪伴他们度过了人生的低谷,见证了他们这一段泥泞中的快乐与泪水,见证了他们从跌倒再爬起的历程。
沙柳就像一个时间的使者,无声无息地在监狱中长了四十多年,从当初的并不引人注目到现在的监狱“树王”,它默默地见证了监狱四十年来的发展历程,看着一代代监狱警察在这个地方默默付出、无私奉献,看着一个个服刑人员在这里浪子回头、洗心革面。它是一株并不美丽的树,但在我的心中,沙柳更像是一段值得回忆的历史。
我期待着高墙之内的日子能有沙柳为伴,也期待着这株沙柳能永葆生机,更期待着它能见证着我们监狱的一步步壮大,一步步发展。
沙柳,你在成长,我在坚守。
(供稿:商州监狱 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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