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监狱管理局：向着雨来的方向

夏至以来，小镇仿佛四处失火，热浪一浪高过一浪。
为了摆脱空调陷阱，我踏着滚烫穿过元陵堡村，在民联渠与老麦场的交叉口，几株最朴素的西红柿意外闯入我的视线。毛茸茸的齿叶被太阳炙烤得蜷起来，细麻绳似的枝干捆绑在竹竿上，看上去已经无法承载过多的繁华和浆果，它挣扎的姿势和倔强的神气与记忆里我老家院门外的西红柿何其神似。
人生真的微妙，逝者如斯，来者亦如斯。中年忽至，时光犹如口袋里的钞票，显然不够用。莫名的惶恐感像极了眼下的滚滚热浪，常如影随形，轻而易举就让人颜面尽湿，汗流浃背。没想到几株西红柿，承载一帧童年的截图，如此温柔地接住了一束燥热搅动的情绪热浪。
回想自己平凡而胆怯的生平，在两旁人的余光里，我一天天失水、一天天褶皱，在被忽略的点滴中又一天天逆势而长、逆时而扬。不管这仲夏的风，怎样急躁、艰涩又变化多端，我依然倾慕与我相识相认相知的每一个生灵。
于是，不由地蹲下身，像小时候那样，傻傻凝视这几株懵懂的绿，亲近枝叶分泌的青涩微澜的特殊味道。甚至还慌张地摸了摸青柿子泛着绿白光的小脸庞，以致起身之后这种慌张变成大颗汗珠滚滚落下。
什么是活着？活着就是感受着、喜悦着、痛苦着、追求着、渴望着、怀疑着、体悟着……艰辛地生存，诗意地生活，执着地生长。西红柿以及渠畔的树木、田间的庄稼、路边的小草，还有我们，哪一个不是这样痛并快乐地活着的生命呢？
自然界有最神奇的设计师。当我放下一堆胡思乱想，离开西红柿，顺着民联渠看望玉米、向日葵和花生，跟熟悉的树木目光交流的时候，黑色的云团被风从远方运过来，推推搡搡到处跑。地面上的炙热也顺势悄悄溜走了些。那几株被遗忘的西红柿，这时一定巴巴地望着天空，它们多么渴望一阵急雨趁势哗哗落下。我甚至快活地想象着雨点在尘土里打滚，在叶子上翻筋斗，顺着枝干赛跑的热闹场景……还有那一串串楚楚动人的青色笑容。
然而，直到散步结束，不测风云最终还是没有变成滂沱大雨。
我的确渺小、无力，既逮不住风又抱不住雨，根本帮不了庄稼什么忙，可我仍愿意在心里向着雨来的方向张望。
这时，我走在现实与虚构拼接的路上，我看到风赶着成群结队的水分子，牛羊似的来往穿梭，沉默而匆忙。哪怕雨路九十九道弯，即使雨点并没有落到那几株西红柿扎根的地方，热情的湿气却一定会濡润它们卷曲的叶子的。何况风还站在高处竭力喊话，云团还在聚集，天气预报也说今夜庄里有场惠及众生的雨。
万物合掌等待机会。内心深处我一直相信看云识天气，相信天对地的一往深情，相信水鸣高于树木，相信重逢，相信西红柿的腰身明早就会呈现湿漉漉和毛茸茸。
所以，我跟黄土抓养的无数褴褛生灵一道，向着雨来的方向，久久地、久久地引颈张望，希望给万物穿上一件雨线做的银色衣裳。
（供稿：刘高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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